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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長推薦-新新聞 2012/12/6 第1344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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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0萬人背不起的包袱
老了，誰來照顧我？

孝子用一條電線勒死老母的人倫悲劇，震驚社會，但台灣各個角落仍有許多家庭陷在長期照護的陰霾中。

政府的長照政策依然腳步凌亂、方向錯誤。老病、重症者沒有尊嚴地等死，照顧者的身心俱疲也早非新聞。中產菁英或許還有條件咬牙苦等「菩薩」、「瑪麗亞」伸出援手，但弱勢家庭遭遇的長照困境，卻往往只能走上絕路！

生活在少子化趨勢不變的台灣，掂掂自己的荷包和能力，誰能不擔心自己老病的未來？

德國、日本和北歐國家早已面對高齡化社會，發展出成功的長照政策，超速高齡化的台灣，究竟要拖到何時，才能正視？

長照習題∕四十歲的單身女兒VS.重症父母
四人居家照護兩病人，還是累翻了
傅碧雲不願父親躺在活棺材等死
文◎黃琴雅

「對不起，我撐不下去了！」這句話，糾結出社會心中的哀慟。一位失智的母親、一個侍母至孝的兒子，曾經為了照顧母親而辭掉工作，卻還是熬不過照護過程中的身心折磨，終於以一條電線結束母親的生命。這是發生在嘉義大林的人倫悲劇，沒有人苛責這位弒母孝子，反而寄予無限同情，因為這是你我都可能遇到的問題。
一條電線，扯出了台灣長期安養照顧的問題，全台灣六十五歲以上的老人有二百六十五萬名，約有二十六萬人失能、不能自理，折磨著台灣上百萬民眾，聖薇美容機構負責人傅碧惠的家中就有兩位。她的父母都是重症患者，雙雙癱在床上，需要家人的照料，即使家庭中有位醫生，「照顧」還是最艱辛的問題。

躺在那裡像活著的棺材

踏入傅碧惠位在台中的家，母親正好到榮總進行洗腎管手術，由一位外傭陪著去，她則獨自一人在家陪著氣切的爸爸，忙進忙出，一下子餵牛奶，一下子處理尿布，一下子幫爸爸按摩。這是今年十一月以來，父母第三次輪流進出醫院，她幾乎很少睡眠，但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疲態。
一年前，她與遠嫁日本的姊姊，一個丟下工作、一個暫別夫婿，放棄所有的一切，與兩位外籍看護工，一起照料臥病在床的父母。四個好手好腳的人，卻常常為了被照顧者的病症，累到心力交瘁。
傅碧惠原本忙碌於工作及基督教會小組的服事之間，四十出頭小姑獨處的她，年輕、亮麗又有幹勁，對未來美容事業的拓展一直有個藍圖；對教會的事奉，她更是積極參與，生活節奏快且充實。
直到去年十一月，她的父親突然檢查出肺腺癌末期，無疑是對她家人投下震撼彈，人生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衝擊，打亂了她人生的秩序。
父親又因有心臟病史，引發吞嚥困難，甚至休克，傅家在慌亂中決定進行氣切來急救，從此，父親再也無法脫離呼吸器，且要有人照料，而醫生建議送到呼吸照護服務中心給專人照顧。兄弟姊妹商量時，哥哥們希望要有家屬天天去看，但他們兄弟姊妹分散在台中、桃園、台北、日本與大陸，那父親應該送到哪裡？工作時間較彈性的傅碧惠，自願將父親接到台北的照護中心住。
然而，當她走進住家附近的一家呼吸照護中心時，看到裡面躺著一整排患者，個個眼睛上吊、嘴角淌著口水，「躺在那裡等於是活著的棺材，在那邊簡直就像在等死，我不願意我爸爸這樣。」傅碧惠在跟醫生哥哥討論後，決定進行居家照護。

誰要放下一切來照顧父母？

居家照護是一條很長的路，不是像照顧幼兒一樣會有獨力長大的預期，短者四、五年，長者可能十年、二十年。即使像傅碧惠有一個當醫生的哥哥、還有個當律師的哥哥，經濟狀況算是比一般人優渥，但他們的父母，除了有比較好的醫療條件外，仍得面臨長期照護的問題，雖然有找外籍看護工，但家裡還是必須要有人手到台中管理外傭，是誰要放下一切來照顧父母？
「我願意！」傅碧惠心中做了決定，因為哥哥們都有妻小要養、又在各地有繁忙的工作要做，單身、沒有家累，又是么女的傅碧惠必然成為最主要的照顧者，她放下一切回台中照顧父母，而遠嫁日本的姊姊，也回到台灣來分擔照顧者的責任，但醫生還是提醒他們，「有位護理師一家三人照顧跟你們一樣氣切的父親，卻都快要崩潰了，你們要有心理準備！」
就這樣，他們帶著外傭，擔起居家照護的挑戰。回家後的父親，因氣切不能說話，還插著鼻胃管，不能下床，脾氣變得非常暴怒與躁動不安，分分秒秒都要求要起身、躺下，又常常動手扯斷鼻胃管，必須二十四小時隨時有人在旁邊看護著他，只要他一喊叫，傅碧惠就要迅速跑到他身邊，還要常常攙扶下床，一刻也不能隨意離開。
造化作弄人，好不容易父親狀況稍微穩定，緊接著母親也倒下。中風癱瘓長達七、八年、併發有糖尿病史的媽媽，於去年十二月時，被醫生突然宣布腎衰竭，必需要洗腎，兩個病人讓傅家人仰馬翻。

「媽，妳要不要去耶穌那裡了？」

「如果有人先告訴我們，糖尿病之後的發展狀況，我們就會比較知道這場仗要如何打，但我們不知，所以以為解決一個，沒想到第二個問題來了。」傅碧惠一直自己摸索著照顧的方法，卻有種無法停歇的焦慮。
她以為洗腎可以排除造成母親全身發癢的毒素，卻在洗腎後，一直發高燒，才知道引發膀胱發炎，之後使用抗生素治療，卻將腸道的好菌殺光，導致母親沒辦法控制排泄物，一直滲便，導致肛門口潰爛，卻因糖尿病患者沒有癒合能力，常痛到哀嚎不已。有長達半年時間，傅碧惠母親沒有一刻能睡覺，每晚都痛得叫到天亮，她也完全無法入眠。
「媽，妳要不要去耶穌那裡了？」有一天，傅碧惠不忍心媽媽承受這種比癌痛還痛的傷口，她心疼問媽媽。「不要！」傅媽媽大喊後，就在醫生給的抗生素藥效發作下，睡了三天三夜，母親甦醒後，才有體力應付這場身體的戰役，不過，雖然肛門口在他們砸重金買昂貴的保護劑下癒合，但肛門內卻仍舊潰爛，於是在醫生的建議下，做了腸造口，不僅母親的傷口好了，也解決滲便不止的問題。
「在父母面前，我都沒有時間悲傷，但每次在回台北的高鐵上，我都會莫名落淚，回到教會，卻無法消化組員對我訴說的心事，我只能暫時離開小組長的工作，專心照顧父母。」每次要回台北，傅媽媽都會緊捉傅碧惠的手不放，即使ＥＱ很高的傅碧惠，在面對人生的關卡，心中已裝不下任何外界的事物了。

外傭的管理是另一項挑戰

照護的問題接踵而來，外傭的管理，更是傅碧惠另一項挑戰。原本她與姊姊，請了兩個外籍看護工，由四個大人照顧兩個老人，可以輪班休息，她也可以每周回台北一次。但外傭的問題層出不窮，不是動作慢，比病人更像病人，就是愛講電話、愛交男朋友，還有男朋友跑到家門口的事情發生，或是兩位外傭就會有情緒問題，不是感情太好，就是相互爭鬥，甚至還會對她父母亂下藥。
三個月前，有家庭的姊姊還是必須回日本，由傅碧惠專職監管兩位外傭，她無意間發現，其中一位外傭竟餵過量鎮定劑給她母親吃，氣得立即解雇她，這是他們這一年來換掉的第三位印傭。現在，她已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在等下一個外傭來，家裡只剩下她與一位外傭一起照顧，人手不足，像日前父親才去醫院做胃造口回來，母親馬上又住院，外傭就要跟著去，家裡就只剩她一人，寸步都不能離開。
「我常常幫我爸爸按摩臉與身體，每次按摩完，他都會流露出幸福的眼神。」「我媽媽很可愛，會吵、會鬧，還會對醫生撒嬌，像個小女孩。」傅碧惠談起父母的眼神與動作，就像是談自己小孩一般。她打算以自身照護的經驗，計畫將安寧與居家照護融入美容事業中，要給失能者有很好的安寧照護，讓他們也能活得很有品質。

照顧者的心靈壓力更需要被照料

看看政府所提供的居家服務，除了居家設備外，社會局的「喘息服務」對於失能者沒有提供侵入性的照料，無法協助傅爸爸定時抽痰；而較有幫助的居家照護一個月則只有兩次，額外的服務要花上一千多元，，所以外籍看護還是最重要的選擇。
然而，居家照護是一大筆費用，傅家請外傭與食品用品的基本開銷是十萬元，由兄弟姊妹共同負擔，但這金額卻不是一般家庭能夠承擔的，若外加住院費用與額外的耗材，金額更是可觀。但照顧者的心靈壓力，卻是比金錢壓力還需要被照料。「妳辛苦了！」哥哥們時常這樣對他說，讓她的辛苦有了撫慰。
「我很愛我的父母，照顧他們是我願意的，但我最憂傷的是，單身的我，若父母走後，我就沒有娘家了！」傅碧惠哀傷地說。
只是，上帝給她的挑戰還沒有結束，她最新的挑戰是，連這位在她家幫忙四年的外傭也生病了，十二月要住院開刀治療甲狀腺腫瘤，變成她一個人要照顧三個人，在還未找到另一位合適的外傭前，也只好請姊姊再度自日本返台幫忙。她感慨說，「台灣現在很多只生一個小孩的家庭，要怎麼面對父母照護的問題呢？！」